1
地方医学院毕业后,我投笔从戎去了西安陆军学院,经步兵指挥专业培训一年,我瞒着父母请战上了越南前线。
当年十五名学生官去广西军区报到,我第十五名,按名字先后分配部队,我被分到了广西军区最危险的师、最危险的团、最危险的连。我第一次相信有命运這个东西。
我揣着排长的命令,去了紧靠云南的那布七连干军医工作。本来军区指示不让把们这批地方大学生分配去危险的一线,可当时七连的前任军医靠关系调走了,一线连队不能一天无医生,我是怀着悲壮的心情走马上任的。临行前,团长敬了一杯酒,感激地对我说:你去锻炼一年,有新的军医来,就调你上来。
诚惶诚恐中苦撑了一年。在快要熬出头的时候,高地打伤一位战士。等我跑六公里山路赶到时,见排长战士正拿着急救包压住他的喉管。我忙拉开一瞧:子弹是从脖子正中打进去,从右侧肩部出来的。身体还发着热,可伤口已不见流血,抢救了半天无力回天而放弃。
事后冷静一想,那位战士也可能是被战友们慌乱中压住喉管憋死的……
半夜,师长从从两百公里外师部靖西赶到。我在汇报时说:可能颈动脉被打断,就是裘法祖教授在也抢救不了!
可想而知,师长的怨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于是一通怒骂后吼道:你给我在一线好好再锻炼一年……
那时,云南老山经常大打。为牵制越军,上级有意要在广西靠云南的我师开辟第二个“老山”。干部战士每天都忐忑不安!见有其他人调往后方,都羡慕得流口水。我也扳着指头数日子,心想:谁愿来一线接替我呢?谁会来呢?快点来吧!
终于,师首长还是没忘记我,两年还差半年时,从其它团调来了一位姓屈的军医来接替我。屈医生方脸,个不高,人憨厚。当时“逃离”心切,只跟他简单交了一下班,下午就坐着送他进来的军车离开了。
后来就听说,在屈医生接替我不到一月,在夜里送病人去团部急救时,吉普车翻下二十米的悬崖差点死了……
不久我就调回了武汉。三十多年来一直无法联系上屈医生。這么多年,我一直内疚着,总觉得是我害了他,甚至认为是他替自己死过一回!
年5月19日,战友张涛从长沙打来电话,要求我尽可能要去一趟长沙,说是接替我的屈医生晚上抵达长沙出差。我兴奋一上午,略一安排公司事务,就赶去了高铁站。
2
张涛是我连炮排一名战士,如今已是身价数亿的房地产老板,我和他直到晚十点才接到屈医生。
一见面先是一愣!三十年了,印象已经模糊不清,好半天才清晰起来。屈医生比原来胖了不少,但五官身材轮廓基本没变。我两都很激动,哪想到此生还能相见呢!紧握了好一会手才松开。
长沙的夏夜,短裙美女如风,直撩的人心意纷乱;街道霓虹灯下,淅淅沥沥的细雨,似乎在助威我们战友倾诉。
“老屈,听说我走后,你送病号时翻过一次车?”张涛把我们请进了一家颇排场的夜宵点,我们剥着龙虾,喝着啤酒,在闲聊了一会屈医生的夫人小孩后,我迫切地问道。
“嗯……”他摸着后脑勺,皱起眉头,似乎在记忆中搜索,忽然抬头道:
“你说的是那次、那次营长来检查那次?”
“就是翻下老虎跳那次。”我肯定道。
“哦……”他如梦初醒。
那是我走后一个月。营长下连队检查工作,山沟里的夏夜寂静落寞,晚上九点,为了欢迎营长,特地放了一场录像,大家都带着小板凳端坐在操场上准备看节目。营长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小马扎,小钢筋焊接的那种,由于他身材高大,怕将马扎座跨,便伸出两手去扶住马扎下面两条腿。突然“辟啪”一声响,马扎说跨就跨,营长倒地并发出痛苦的呻呤。战士们急忙把他拉起来和屈医生一块扶进医务室。借着灯光一看,营长左手染红了鲜血,待屈医生消毒完再仔细检查,才发现营长左手食指末节已骨折,屈医生无奈只得简单包扎一下,立即电话向团部报告,团部指示立即送营长去团卫生队手术。
正直热带雨季,连队到团部驻地那坡县一百多公里,全是大山深沟。通往最近的乡镇——百省乡十五公里,要翻过海拔千米的大山坡宏山;更要命的是,坡宏山的土路中午刚刚塌方,路面豁口十几米长,几十丈深,汽车毫无办法通行!屈医生和连长商量半天,又反复请示团部,最后想到唯一行得通的办法就是:由连队大车将营长送到塌方处,再由团部派吉普车到塌方对面接应。可是,那样一来,至少也得耗费5、6个小时才能成行。但,别无选择了。
拉拉扯扯就到了12点,除了岗哨和游动哨兵外,全连都进入梦乡了。屈医生、营长及营长的警卫员、连队大车司机四人终于动身往百省乡赶去。
山路蛇行湿滑,又一直爬坡,坡宏山上下各8公里,塌方就处于下坡3公里的地方,“解放牌”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开到塌方点。借助车灯一看,巨龙张口般的缺口令人恐惧而哀叹!营长忍住疼痛,命令大家安心等待团部汽车到来。
3
等待过程是焦灼的!中越边境的蚊子几乎达4-5公分长,深山里没见过的虫子特别多,这些平时没闻过腥味的吸血鬼,瞬间就把干部战士包围了。已是凌晨,大家靠在车厢上面怎么也无法入睡,就听见“辟辟啪啪”的打蚊子的声音分秒不停。
直到清晨四点左右,才望见有车灯朝山上赶来,果然,一台军用吉普车不一会就开到了塌方对面。双方各打开车灯侧面一照:
“我是七连屈中平医生,团部是哪位?”屈医生刚从其他团调来,并不认识团部来人,急忙问道。
“我是陈林,作训股参谋。”对方是今晚值班的陈参谋,部队每次出车必须有一名军官带队。
至此,营长、屈医生和营长警卫员三人才跳下车,从右侧的山边绕过塌方口,走到对面上了团部的吉普车。连队大车自己返回。
终于安心了!今晚的月亮特别圆,屈医生望见窗外月华似水,山影如梦,百省河玉带般时隐时现。才二十几分钟,吉普车就接近了老虎跳峡谷险段。
提取老虎跳,在广西都是非常有名的峡谷,两座壁立万仞的悬崖对面而立,最近处仅隔十几米远,远望一线天,故名“老虎跳”。峡谷底下,靠左修一条两、三米宽的碎石公路,路右侧是一条二十多米深的峭壁河沟,位于河沟的上游五公里建有水库和电站,电站名上盖电站。平时水少不发电时,河沟无水,裸露出成堆大岩石。
陈参谋坐副驾驶位带车,营长坐后排中间,警卫员坐他左侧,屈医生坐右侧。
“屈医生结婚么”,陈参谋毕竟是首次认识屈医生,双方客气地闲聊起来。
“唉,别提了!”屈医生突然叹着气。
“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陈参谋不解,侧了一下头,蹊跷的问道。
“不是!”屈医生操着四川话无奈道:“大人定的亲,我从当兵到上军校几乎没见过她。她们家怕我当官今后不要她,非逼着我结婚,不接就到部队来闹!”
“怎么能勉强爱情呢?老兄!”陈参谋不服道。
“是的呀!我结婚刚一月了。我和她举行完婚礼,当天下午四点钟就上车走了,招呼都没打!”屈医生痛苦地似怨似愁道。
汽车一进老虎跳,先要朝左拐一个近九十度的大转弯,司机救人心切,车开得老快,屈医生几次提醒他试图减慢速度,但团部带车陈参谋不以为然,因为他们长期在山里跑,根本没有绷紧弦走這样的山路的打算。
汽车左贴悬崖、右临深沟快速到了转弯处。由于司机左打方过猛,加之车速太快,一转弯,左前轮就碰到了左崖壁,吉普车瞬间跳起一米多高:
“完了,陈参谋,今天谁都活不成!”屈医生本就高度警惕,发现车撞山了,知道大事不好,大声喊了出来。
“你叫个吊,老子还没结婚,你还……”陈参谋还没骂完,吉普车在向前蹦过两米后,立即朝右侧深沟翻滚了下去……
4
“都抓紧!”刚才还睡着的营长突然惊醒,大声命令道!车子翻滚了三圈约十来米后,竟奇迹般的向上站了起来。
“怎么会這样?怎么没掉下悬崖?”大家彻底颠蒙了,甚至怀疑自己死了!
原来,這段时间上盖电站正好在修水渠,需要大量碎石子,施工队七找八找,好不容易找到這里,将悬崖上的凸石炸出了一个大豁口,形成了近十米长的斜坡,斜坡底部积聚大量碎石,堆出一个2米宽的施工平台,吉普车滚下去的正是施工的地方,且正好正面朝上。
就在大家庆幸大难不死,起身准备打开车门下车时,吉普车顿时偏右一晃,瞬间再次飞速朝悬崖下滚去……
原来,刚才车子并没有完全站稳,吉普车的右前后轮是完全悬空的,黑夜里谁也没看清。大家起身时,重心立即倒向右侧了…
除了司机,所有人都发出了惊恐哀叫!营长的警卫员在如此危机时刻,仍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奋不顾身地双手死死抱住了营长。
屈医生记得,吉普车再次翻滚了两圈,“咕咚”一声巨响,掉进了悬崖底下水中……
不可能再有生路了!即使不摔死,也会淹死;即使不淹死,也会在车内闷死!上帝不可能一瞬间给你两次活路啊!你听说过吗?我没听过!屈医生自己就是这样斗争的!
奇迹之所以成为奇迹,是因为它就是奇迹!恰恰当天晚上12点后,上盖电站放水发电,而且是二个月来首次发电。平时怪事嶙峋干涸的山沟里涨满了5、6米深大水,车子象高台跳水一样,掉入了水中。
当然,這还不能逃脱阎王的魔掌!小小的吉普车关进去5个健壮的军人,连退都伸不开,况且还车门紧闭,能逃出一两个就属万幸了!
可我们的具有牺牲精神的无私军人就有這样的福气!当吉普车掉进水里的瞬间,由于浮力的帮助,原本就滚烂了的吉普车顶顿时掀开了,同志们一个个分别从水里钻了出来。
“司机呢?司机呢?”随着营长的惊叫,大家借着月光一看,水面只见四个人,司机失踪了!大家抓住河边凸出的石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问,谁能潜水下去捞他?
山区部队跟沿海部队不同,没有游泳训练课,基本上都是旱鸭子多。
“大家手牵手,警卫员下去摸一摸!”营长不愧是革命老军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命令自己最亲密的战友,贴身警卫员去牺牲。
陈参谋自告奋勇第一个去拉警卫的脚踝,其他一个个紧紧拉住对方的手,警卫员一头扎进水中,摸索好半天还是空手浮起来了。
就在大家悲伤失望的当口,前方十几米处,隐隐浮出一个黑影:
“我在这!我在这……”正是司机。
原来,司机被方向盘卡住了胸部,拼命挣扎好半天才爬出来了(后来发现断了三根肋骨)。
大家忍住各自的伤痛爬上岸。当前第一重要的是向团部报告发生的车祸,让上级再派车来接人。可那时又没手机,怎么联系呢?营长在此地呆得久,知道上盖电站有公用电话,于是命令大家一起朝左侧山顶电站机房爬去。
约莫爬了五公里,于清晨6时许来到了上盖电站机房值班室,上盖电站人员一见,吃了一惊,说:老虎跳每年都会摔死一个人去替换先死去鬼混投胎,你们五个军人能活着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通过那坡县政府帮助,接通了团值班室,团长在震惊之余,立即派出吊车和另一辆吉普车火速赶往老虎跳险段。九点来钟吊车才赶到翻车点。为配合施工,上盖电站主动关了水闸,沟底终于露出了彻底报废的军车。
大家七手八脚费了两个多小时才将吉普车吊上岸。就在這时,有人惊恐地大喊一声:“哪里还有一具尸体!”
众人惊魂未定,慌张回头一望,可不是!刚才吉普车躺在的下面,果然卷曲一具黑衣男尸……
营长脸色煞白!对着曲医生就吼:“还有谁?你还带了谁来!”可怜的屈医生吓得竟然慌忙数起人来。
“营长,我们就五个人,我们的人都在啊!”屈医生哭笑着,声音带着颤抖。
这时上盖电站站长闻声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他低头一瞧,接着一声大哭,几乎吓坏了众人!
原来,死者正是他们电站职工。昨晚他安排這名新来的职工去水库开闸放水发电后,就一直没见这名职工返回,他以为他回到不远的村子自己家里去休息了,没往心里去,哪晓得新来的职工不小心被大水冲下了河沟……
屈医生带着惶恐而侥幸的心情,审视着昨晚的车祸现场。他发现,吉普车假如不是一撞山往前跳了两米远,就会直接掉下十几米深的河沟,而哪里下方刚好露出一块尖尖的大石头,其下场一定是全部车毁人亡;假如翻车的地方,不是施工将凸起的大石头炸碎了,经过第一波翻滚碰撞,也会车毁人亡;在第二波翻滚的下方,有两棵碗口粗大树,两颗大树间刚刚够吉普车横着翻滚过去。如果,车子稍稍偏左或右一点点,就会直接撞上大树同样车毁人亡;假如不是当晚碰巧下半夜放水发电,河沟涨满了5、6米深大水,吉普车也会直接摔上河底石头上而全部车毁人亡;再假如,吉普车车顶在入水瞬间没被掀掉,五人也会憋死在水里;还假如,不是上盖电站那位新来的工人在他们赶到之前三小时,“主动”将此地每年一个死人指标完成了,他们至少会牺牲一人;而最最关键的一个假如是:假如屈医生再晚来一个月接替我,那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还会有弘度先生在半夜敲这些文字、紧张地自己吓自己叙述这离奇的故事吗?毕竟屈医生后来住院一个多月才捡回一条命啊!
作者简介:弘度,张剑扬,男,年生,湖北黄梅人,大学本科。曾任越南前线某部排长,医院团级军医下海。有发明专利多项,依靠自己专利建立武汉麦迪可生物工程公司与武汉弘度医学设备公司,自任法人兼总经理。产品畅销国内十多年。业余广读历史,近年学习写古风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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